香港电影生存法则之争:陈可辛的3.75亿票房自认”不work”与叶念琛推崇的300万自资《填词L》,折射出大制作作者电影与草根生存主义的时代分野。
2025年7月,香港影坛掀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。导演叶念琛在Threads上的尖锐发帖,将矛头直指前辈陈可辛的新作《酱园弄》,指责其”情绪勒索观众”、”沉溺怀旧”。这场隔空交锋看似是个人观点碰撞,实则折射出香港电影人在新生存环境下的路线分野——当3.75亿票房的《酱园弄》仍被陈可辛自认”不work”,当黄绮琳自资300万拍《填词L》却获业界认可,香港电影的未来究竟该向左还是向右?

一、陈可辛的困境:作者表达与市场诉求的撕裂
陈可辛在谷德昭访谈中的坦诚,撕开了香港导演北上后的创作焦虑。《酱园弄》内地票房止步3.75亿,这个在合拍片中尚属及格的数据,却被导演本人判定为”不work”。这种自我否定背后,是作者电影与商业诉求的深刻矛盾。影片中精心设计的民国上海美学、对女性命运的隐喻式探讨,在短视频营销时代遭遇”看不懂”的尴尬。北京电影学院教授戴锦华指出:”陈可辛的困境在于,他仍试图在商业片中植入知识分子的思考,而市场要的只是爽感。”
更值得玩味的是陈可辛”宁愿当新人”的感慨。这位曾拍出《甜蜜蜜》《中国合伙人》的导演,其名字本应是品质保证,如今却成了”过时”的代名词。香港浸会大学电影学院总监文洁华分析:”这反映出一个残酷现实——香港导演的’文化中间人’优势正在消失。他们既不够’港味’满足怀旧需求,又不够’本土’赢得内地共鸣。”
二、叶念琛的突围:草根生存主义的新逻辑
叶念琛的炮轰并非单纯的情绪发泄,而是代表着一代香港影人的转型宣言。其Threads长文中对黄绮琳《填词L》的推崇,道出了新派导演的生存哲学——用极低成本实现作者表达。这部自资300万港元的电影,最终获得金像奖多项提名,证明小成本也能撬动大影响。
岭南大学文化研究系副教授梁旭明认为:”叶念琛们正在践行’游牧式制片’——放弃大卡司、大制作,转而捕捉社交媒体时代的微观情绪。”其筹备中的舞台剧《鳄鱼之吻》,就是典型的内容跨界尝试,将电影叙事移植到剧场空间。这种灵活转身,与陈可辛坚持的”大片路线”形成鲜明对比。
三、市场分化下的香港电影新生态
两位导演的争论,映射出香港电影市场的深度裂变。一方面,《明日战记》《饭戏攻心》等本土制作屡创票房奇迹,证明港产片仍有生命力;另一方面,合拍片陷入”既不够香港,又不够内地”的尴尬。香港电影工作者总会会长田启文透露:”现在业界已自然分化为三条路:纯本土制作、中小成本文艺片、以及服务内地市场的定制项目。”
这种分化催生了新的评价体系。当陈可辛还在用10亿级票房衡量成败时,年轻导演早已建立多元成功标准——网络点播量、海外影展、衍生品开发都可能成为生存支点。电影学者洛枫指出:”《填词L》的YouTube点播分成加上周边销售,其实已收回成本,这种模式在十年前不可想象。”
四、怀旧陷阱与创新焦虑
陈可辛在访谈中流露的怀旧情绪,恰恰是叶念琛批判的焦点。香港影评人协会主席何思颖坦言:”《酱园弄》里那些民国旗袍、老上海街景,是给上一代影迷的致意,但Z世代要的是能发Instagram的视觉冲击。”这种代际审美断层,使得”香港记忆”的IP价值加速贬值。
与此同时,新技术正在重塑观影习惯。香港演艺学院电影系主任舒琪发现:”学生作品已普遍采用竖屏叙事,这是对抖音时代的本能适应。”当陈可辛还在纠结胶片质感时,年轻创作者早已在探索VR叙事和AI辅助制作。这种技术代差,比市场冷遇更令人忧心。
五、生存还是艺术?伪命题背后的真问题
叶念琛那句”你有冇諗盡一切辦法去生存”的质问,撕开了电影人的终极困境。在流媒体冲击下,传统影院电影是否还有存在必要?香港国际电影节节目策划王庆锵认为:”问题不在于电影要不要生存,而在于如何重新定义电影。《奥本海默》和《芭比》同时成功证明,观众既需要思想性也需要娱乐性。”
这场争论的深层意义,或许在于打破香港电影人的路径依赖。当陈可辛感叹”名字成为负担”时,黄绮琳们正用Instagram账号直接对话观众;当大制作陷入营销困局,独立电影却通过众筹找到知音。香港电影的真正出路,可能既不在怀旧也不在妥协,而在于接受市场的碎片化现实——没有通吃的王者,只有各得其所的生态位。
正如叶念琛舞台剧海报上那只蓄势待发的鳄鱼,香港电影需要的不是哀叹时运,而是适应新环境的进化勇气。当《酱园弄》的旗袍与《填词L》的歌词同台竞技时,我们看到的不是行业的衰亡,而是一个新时代的躁动前奏。生存从来不是选择题,而是证明题——证明电影依然能说出这个时代最打动人心的故事,无论以何种形式。